
“想念是一種不求反饋的發散,當你非常愛一個地方,愛到總輸給它,巴結不上它,退到遠處看,它給你一個無言的背影。這個地方就是我心里的故鄉!碧稍诠枢l家中的土炕上讀著這樣的文字,心里暖暖的、酸酸的。放下書,披衣下炕,推開門到了院子。
“庭下積水空明”,一院的皎潔月色。沒有橫斜的疏影,沒有交錯的藻荇,一片純凈的月光無遮攔地鋪滿了大大的庭院,我蹲下身想去掬這樣的一片月色如懷!抬頭是農歷七月十六的月亮,正在中天,豐滿地要溢出來,不是銀盤,不是華輪。恍惚間是飄帶颯颯臨風穿越時空的洛神,又是從敦煌壁窟里偷偷出來漫游的飛天!不見一顆星,不見一絲一縷云,天空不是蔚藍的海,是一塵不染的一匹素絹,流動著柔和與親切。四周一片岑寂,整個村莊,整個大地都已經安詳地入夢了,似乎聽到她輕勻的呼吸與呢喃的夢語。熱鬧的是院墻外的田地,蛐蛐在高一聲低一聲地吟唱,風吹奏寬寬的玉米葉子細響起一浪一浪的起伏。還有各種細碎的切切私語,是蚯蚓在開墾、是玉米在拔節、還是小草被露珠驚醒、還是天使輕盈地揮動翅膀。
這時候,自己似乎沒有思想,沒有靈魂,沒有任何語言與情感,只是這微妙自然里一棵小草,一株立在庭院里的樹。靜靜地享受最美的撫慰,牛乳般的月色清洗一身的塵垢;田園交響樂滌蕩滿耳的紛擾。是一個干凈的軀體。
一陣風,清風,穿越墻頭,漫過院子,涼意襲來,我抱緊臂膊,但不想走進屋子。這樣的夜是童年時的夜?傇诋愢l的夢中,現在就在真實的夢里,不想醒來。再過幾天又會離開,回到那座不大的城市,這樣的夜又只能在夢中了。
記得有位作家說,在異鄉,只有月亮是唯一的故鄉的東西。不,月是故鄉明!哪里的月能比故鄉的月更圓更明更亮啊!在那座不大的城市,即使在中秋也看不到這么美麗的月,看到的只是城市霓虹燈渲染得失了神色的黯然。
“不要著涼了。”不知道母親什么時候出來,拿她的大毛衣給我披上。
母親也抬頭看月,自言自語“又圓了。”母親已經風燭殘年,是數著自己最后的生命度日的人了,她看到的月還是她少女時的月嗎?還是她少婦時的月嗎?父親已經離開我們三年了,母親是否在每個月圓的夜晚仰望蒼穹,問天地她的歸期?是否在每個月圓的夜晚想著一生的伴侶?她有多少話說給月,說給天地,說給父親?我們誰聽到她的一言半語?
我扶了她進屋去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娘兒倆都靜靜地躺下。
“月到無心處,風來水面時;一般清意味,料得少人知!”心里響起這樣的詩句。